一岁三哭 渏上亭毁

潍坊晚报 2023-09-04 15:32:28

  清稿本《春韭园随笔》四卷(影印)。(资料图片)

  清稿本《春韭园随笔》内页(影印)。(资料图片)

  清同治甲戌年,郭麐亲人陆续离世,尤其是儿子续大夭折,给他致命一击。他自号“抱瓢老人”,以此表示即使抱瓢乞食,金石事业所在,也要坚强地活下去。然而,又过了4年,杨峡别墅毁于兵火,废为瓦砾,几亩薄田也分割尽数卖与了乡人。如此逆境中,他完成了又一访古之作《潍县古城考》。

  三位亲人相继离世

  儿子夭折备受打击

  谁都不能预料自己的人生命运,清同治三年(1874),两年前刚完成了《潍县金石志》巨著,一场灾难性的厄运突如其来。先是传来二姐病亡的噩耗。郭麐兄弟姐妹4人,大姐因生母去世,悲哀致疾,在母亲去世8天后即追随慈母而去,对穷遇中郭麐的心灵造成极大创伤。在大姐的祭日,他写下《追忆伯姊,感赠仲姊,并示季妹》。同胞情深,相濡以沫,听渏山房前有儿子续大手植桃一株,大而淡绿,近尖处常带朱斑数点,霜降节气后始熟,味甘如蜜,桃苗即移于二姐家。女儿梦针曾为此写下《咏桃》诗一首:“园扉经月未曾开,阿弟相邀踏碧苔。喜见蟠桃如盎大,一枝探出竹篱来。”小儿女情态,恍如昨日,二姐竟撒手人寰。

  正当悲伤不已,郭麐夫人刘芸斋染疫在床,猝然驾鹤西游。夫唱妇随,清贫甘守,三十年相依为命,郭麐《感旧集》内有诗,题曰“赠芸斋主人”:“小半亩近连家,杨柳楸桐四面遮。助我新晴事栽种,三分蔬菜二分花。”黄泉路远,奈何水深,悲从中来,泪湿衣襟。讵料,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,儿子续大夭折。对于郭麐,这才是致命的一击。这一年,续大刚刚手抄完成《春韭园随笔》书稿,仅16岁。苍天杀人,残忍之极!

  历史透露着信息,也留下了谜团。据《潍县志稿·通纪》载:“德宗光绪元年乙亥(1875)春,痘疹痧症伤小儿甚众。”光绪乙亥,即为同治甲戌次年。大约这一场瘟疫于前一年秋冬之际已经泛滥,致使三位亲人相继离世。奇怪的是,《春韭园随笔》之后,在现存的郭麐历史资料里,女儿梦针的信息从此杳如黄鹤。这样的大瘟疫之年中,历史深深担忧着这位娉婷少女的命运。

  草亭月夜花叶影,星汉在天半床书。伴着大于河的呜咽,听渏堂上,春韭园中,只剩了郭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身影。

  自号“抱瓢老人”

  坚强面对后半生

  命运不可预料,但智者对命运的给予是理智清醒的。亲人离世,尤其是儿子续大的夭折,使郭麐理智地看到了自己下半生的境况。儿子是郭麐事业继续的希望,为了教子读书识字,他殚精竭虑,亲自动手,历时六年,四易其稿,完成了《潍言》4卷。他按照文字知交陈介祺的“写字诀”,对续大耳提面命:“钟鼎变为小篆,小篆变为隶书,隶变为楷。愈变而法愈失,愈失而法愈少矣。欲楷书之多法,非学隶不可;欲隶书之有笔,非学篆不可。”续大学书有成后,集中历年自撰春联,让其一一写出,贴到杨峡别墅中的几处草舍。“红笺麝煤,争光于重叠竹树之间”。山居无恙,共庆新岁。

  续大自儿时起,即天真聪明,温良可人。受家学影响,九岁时,他出门看到乡医人家农舍贴出的“偏方治大病”招帖,信口对出了“好汉吃千亏”下联,引得在一旁的老爹发出会心的笑声。“儿童未解供耕织,也傍桑荫学种瓜”。幼时作童戏,在春韭园种下葫芦一株,竟发芽生长,绿叶满架,结出累累果实。耕读传世,一家兴旺景象。儿子的辛勤劳作,让郭麐欣喜不已,将满架葫芦摘下来珍惜保存。在循循善诱的鼓励下,小小年纪,续大再移植栽种了木瓜、连翘、铁脚棕等奇花异草。人去物在,触景生情,在“一岁三哭”的悲惨遭遇中,痛定思痛,取出葫芦果实,择起硕大者剖而为瓢,在上面题写了“郭麐乞食之瓢”字样。

  由此开始,郭麐自号“抱瓢老人”。其实,这一年他51岁。即使抱瓢乞食,金石事业所在,也要坚强地活下去,直至“老之将至”。

  兵燹屡惊杨峡别墅变焦土

  逆境中完成《潍县古城考》

  冥冥中的某种力量似乎要一意孤行,与郭麐进行一场顽强的博弈。又过了4年,杨峡别墅连他孤苦伶仃的身影也不再宽容,猝然变成了荒野上的一片焦土。至于毁掉的原因,历史没有交待,只是蛛丝马迹地透露:起于兵火。到底是怎样的兵火,语焉不详。

  走过历史的后来者,在地方志书里读到了这样的记述,《潍县志稿·通纪》载:“光绪元年乙亥(1875),七月初八日至初十日大风伤禾,八月二十日雨雹。”“(光绪)二年丙子(1876)大旱。三月二十一日,城乡饥民聚向县署向知县王德功乞食。”“二十四日,复向县署乞食。德功云:我一穷官,难为一县人做饭。潍多富绅,何不去讨?众始撒向陈介祺宅乞食,势汹汹。日夕,千总肖某至,饬役鞭数人,众始去。四月初一日,设立饭厂。秋无禾,粮价数涨。”“乡间贫民闻城中使饭,扶老携幼,络绎而至。厂规有牌者方能发给,以是饿死者道路相望,壮者散至四方,不下数万。”“(光绪)三年(1877)丁丑,春,饥。设粥厂4处,陈介祺独设担粥局于书院、设粥厂于城隍庙。夏四月十七日,大雨雹。”城中如此,乡间可以想象。连续三年大灾,饥饿摧残着人类暴露出了残忍的本性,良民为匪,铤而走险,望屋而食。郭麐虽仅瘠田数亩,僻乡穷壤间亦被视为富户。抑或月黑风高的一个夜晚,宵小之徒向起杨峡别墅中的粮仓举起了火把。

  历史是不能猜想的,但在子丧妻亡的4年之后,杨峡别墅确实废为了瓦砾,几亩薄田也分割尽数卖与了乡人。自道光二十七年(1847)起,郭麐在这里看过了31年的日出月落。为生计所迫,告别渏水,再作冯父,经友人介绍,至河北藁城重新开始了幕客生涯。前度刘郎,可以重来,种桃道士,难以为继,天下幕主并非都是郭熊飞。这一次作幕客,仅仅一年后,就潇然回到了潍县。可就在这样寄人篱下、沦落异乡的逆境中,他坚韧不拔,完成了自己的又一访古之作《潍县古城考》。

  造化弄人,载舟覆舟,但永远不能沉没心灵上的力量。

责任编辑:邢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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