拙笔藏静气 濡墨呈风韵

潍坊新闻网 2023-12-29 11:04:37

拙笔藏静气 濡墨呈风韵

◎逄春伟

  习字半生,常常会觉得,我的坚守,对于历史来说,或是沧海一粟,但是对于我自身来说,则是灵魂的追寻与皈依。也曾有过短暂的困惑,虽然也曾短暂沉迷明清时期的秀雅灵秀,但终究还是固守着魏晋遗风的古拙奇崛,且难以自弃。

  对于书法,我倒是更喜欢习字这带着点古朴的说法儿,一念叨这俩字,就仿若还是年幼时居住在安丘乡村的日子,被老师敦促着捏着一管毛笔,漆黑墨色,雪白纸帛,这一辈子的路从落笔便注定。9岁,我师从乡贤李滋厚先生,恩师启蒙,从未敢忘却。稚子捉笔,此生便与墨韵书香结缘。成年之后入得杨明臣先生门下,专攻楷则。半生学书,虽然颇有曲折,但是幸而初心不改,一路走来求教于诸众方家,亦有所获。

  研习书法,我是从颜真卿楷书开始的。数年后,基石初成,我又“从头开始”,对魏晋钟、王等先贤留传的经典范本进行长期临摹和研究。这些经典让我心性沉静,越发体会到魏晋时期的文人风骨和气韵,相比明清时期小楷的妍媚秀丽,魏晋时期的楷书端庄古朴,且有雄浑之气,同时又开启北朝碑版的朴拙奇崛,笔意自由而生动,那古雅之中的天趣溢发、朴实之中的富有异趣,不著一点色相,不带丝毫做作,其中的意味醇厚,更是令我咀嚼不尽、受之无穷。与友人交流心得的时候,也会如稚子顽童,喜不自胜。

  多年来,我只要捉笔在手,自能静下心来,心无旁骛。我喜欢把自己沉淀在时光之中,越发地看明白了,书法不是哗众取宠、急功近利,而是留一份文人的静气凛然。

  逄春伟,字元畅。 山东潍坊人。 初师乡贤李滋厚先生, 继而师从杨明臣、顾亚龙先生。 现为: 第八届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 国家二级美术师 第七届山东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作品获奖: 2012年第五届中国书法艺术节书法最高奖“书法十杰” 2012年全国第二届册页书法展最高奖优秀奖 2013年全国首届“沙孟海杯”书法展最高奖优秀奖 2016年第九届“泰山文艺奖”二等奖 2017年第四届中国书坛兰亭雅集“兰亭七子” 2017年第六届中国书法兰亭奖 2019年第十二届全国书法篆刻展 2021年第七届中国书法兰亭奖 2023年第十三届“泰山文艺奖”一等奖

▲临《苏东坡尺牍》

▲临《钟繇宣示表》

▲临《杨凝式韭花帖》

▲楷书《世事·人情》对联

▲行楷《放怀·静悟》对联

▲题《东安沂山》专题片头

▲楷书《文天祥·正气歌》

▲小楷《陶渊明诗》

▲楷书《鹤群·花气》对联

▲小楷《王国维·人间词话》

说一说春伟

◎逄春阶

  我从事记者工作32年了。刚入职时,出去采访,常常遇到“姓”的烦恼,好多人不认识“逄”字。我就搬出我们本家最有名的“逄先知”来增加我的分量。逄先知给毛主席管理图书16年,后来任中央文献研究室主任,出过一本书——《毛泽东的读书生活》。我先后两次采访逄先知,一米八多的大高个,风流儒雅。

  采访完毕,陪同我采访的人就跟我有了下面的对话:“你跟逄春伟是什么关系?”“是我大叔家的孩子。”“看模样和个头,像兄弟,他的字写得不孬。”“马马虎虎吧。”对话完,我窃喜。春伟出名了,不过,你再有名,也得叫我哥哥。

  后来,有人说“春伟成中国书协会员了”,我说:“哦。”又窃喜。

  再后来,有人在我耳边说:“春伟成中国书协理事了,知道吗?中国书协理事,山东也不过七八个……他还成山东省书协副主席了。”

  这都是真的吗?这是跟着我到生产队果园、菜园里摘瓜、打枣、偷桃、摸杏的那个顽童吗?这是在浯河边上领着一帮小子跟邻村的小子干架的小皮孩吗?我开始打量春伟,个头和我一样,没长,略微胖了点。他额头上的皱纹告诉我,你弟弟在书法道路上,已经走得很远了,而他的那双手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手。

  我和春伟出生在离安丘市景芝镇5里的小村子。在我最早的记忆里,春伟就是个调皮的孩子,但他很执拗。小时候,过春节时别的小孩在胡同里打闹,他不,他挨家挨户看门上贴的对联,还一边看一边不停地在裤子上比划。把我们村的看完了,再骑着自行车到邻村去看,看到得意的对联,瞅半天也不走。后来,拜李滋厚先生为师研习书法。李滋厚是我们的本家姑父,他编过县志,说他是景芝的“文胆”不算过誉。春伟是幸运的,遇到良师点拨。自唐颜、欧入手,在严谨中恪守法度,基础打得牢。我记得一位挚友曾说过:“学习方法不对,勤奋不是在进步,是在巩固错误。”就像我们去一个地方,不小心走了岔路,走得越快反而离目的地越远。

  刚刚叩开书法的奥妙之门,春伟很兴奋,跃跃欲试。他竟然模仿古人来个“壮游”,想拿着一支毛笔出门闯荡闯荡,以书法会友。于是他背着自己比较满意的“墨宝”来到泰山脚下。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,蹲在地上,眼瞅着来来往往的脚后跟,在寒风中摆着尚显稚嫩的字,求人赏光。可是,驻足者少。泰山之行,想想就让人引俊不禁,又让人感觉眼窝发湿。我仿佛听到那个两脚沾满泥巴的孩子在内心呐喊:泰山泰山,给我力量!

  我一直觉得,一个人的思维半径,常常决定于人的行走半径。水尝无华,相荡乃成涟漪;石本无火,相击而生灵光。这次短暂的“壮游”,春伟与泰山相识并对话,练了胆量,但也刺激了自己,要想靠一支笔站住,还得像爬泰山一样,不停地拾级力登。站在泰山极顶,他在“昂头天外”石刻下驻足良久。

  大概是从泰山回来四五年后,在浯河边我家的炕头上,听着浯河的潺湲之声,我们聊天,一直聊到鸡叫。那天春伟聊到了泰山之行。他说,在泰山上,看了那么多的石刻,突然开了窍,不光在用笔、结体、章法上有了自己的感悟,也有点儿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说中国书法是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,是中国灵魂特有的园地。春伟那天态度很明确,他渴望读书。

  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昌潍师专,认识了潍坊艺校的一个朋友,这个朋友听说春伟酷爱书法,就介绍春伟到艺校学习,当时如果家里能拿出大约一万多块钱的学费,就能成为一名正式学生。可是家里哪有钱呢?春伟说,家里最值钱的是天井里的一栈子地瓜干,就是连栈子卖了,也卖不到一千块钱。所谓的栈子,就是用秫秸串起来的箔,竖起来围成仓囤的样子。我呢,当时大学一毕业工资五十多块钱,家属正往回调,工作还没着落。所以,我也无能为力。只好怅然地看着春伟回家。

  后来,春伟到景芝酒厂打工。一开始在车间干体力活,他从来不偷懒、不耍滑。有时累了,在酿酒蒸煮空隙,春伟就以指当笔,在落满灰尘的铁板上龙飞凤舞地写起来,常常写得满脸粘灰,而他竟浑然不觉。不知不觉中,春伟的书法技艺在灰尘的滋养中大有长进。也凑巧,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厂长李福仁到车间来检查工作,看到铁板上的字,他一惊:“咦!谁写的?”工友指指小胖墩。李福仁仰起长脸,扶扶眼镜,仔细盯着小胖墩:“小孩儿,你写的?”春伟点点头。第二天,他就扔了铁锨,到厂党办编辑《景芝酒报》。

  我调入潍坊日报社后,经常到景芝酒厂采访,有时在厂办工作的我同学冯金玉就叫春伟去陪,但陪到一半,我就醉了,每次都是他把我送到宾馆里。他总是说:“哥哥,以后少喝啊。”但我总喝不少,也总没跟他说话的机会。后来,他又从景芝酒厂辞职,跟朋友一起开厂酿酒。所幸的是,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书法,不管是什么状态下,一直都在默默地写着,真草隶篆,皆有涉猎,但在小楷上用功最勤。他的进步,我认为与苦攻书论有关,书论给了他技,更给了他道。他后来又去北京、济南拜师学艺,眼界慢慢打开,他已经艰难地跳出了小村,跃进到一个新境界。

  刘勰说:“凡操千曲而后晓声,观千剑而后识器;故圆照之象,务先博观……无私于轻重,不偏于憎爱,然后能平理若衡,照辞如镜矣。”这段话透出的是千古不磨的艺术秘诀。俗不去,雅不来。春伟本长着一双握锄头、拿镰刀、搬砖的手,要训练成拿笔的手、巧手、灵手,得需多少汗水、泪水甚至是血水来洗,得需要多少墨汁来熏染,只有春伟的手知道,我不知道,春伟更不知道。但是我知道,一个成功的艺术家,必然经过这么几个阶段:眼低手低,眼高手低,眼高手高。春伟的手,蕴蓄了能量,他的手已经懂得了“墨语”。当然,手靠脑支配,要丰富自己的脑营养,唯有读书。

  春伟的字,有根有魂了,越来越耐看,落笔大胆、沉着、从容、肯定,笔墨酣畅。有几幅字,真有高山坠石、泥里拔钉的劲儿。我想,笔与纸摩擦的感觉,春伟的体验跟别人是不一样的。风格就是这样慢慢形成的。春伟也变得更内敛沉稳了。我感到高兴。

  几年前,我们兄弟俩不约而同地都申报了“泰山文艺奖”,春伟得了书法类二等奖,我得了文艺评论类三等奖。春伟照顾我的面子说:“哥哥,评委看错了,你应该是一等奖。”今年又一起报了奖,春伟是书法类一等奖,我呢,也入围了,这次没论等级。春伟又安慰我:“不论等级,就是一等奖。”姑且听他的吧。不过,我们兄弟俩,往前走的动力很多,但潜藏在心灵深处的一个“内伤”,就是恳请让大家都认识“逄”字,请大声念:“逄,páng”。

  一部书法史,就是一部手与脑较劲的历史,大凡有成就的书法家,都是对笔墨饱含深情,而从胸襟流出的,突破了既定边界的力透纸背的血肉深痕,是心灵的清晰外化,是偶然,是瞬间,或者是神秘的“意外”在敲门。

  我真心希望春伟把这个“逄”字大大方方地写在中国书法史上。我也很愿意听到有人这样介绍我:“他是春伟的哥哥,老报人,爱喝酒。”

  (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、山东省报告文学学会会长、大众日报社高级记者)

  

 

 

责任编辑:平小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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