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雪

听雪

◎赵公友

　　在我孩提时，“三九四九”是冬季最冷的日子，朔风如刀，滴水成冰。如今我生活的城市潍坊，那种极寒的天气，近几年已很鲜见了。“三九”第八天，潍坊迎来了雨雪交融的天气，给有些寂冷的寒冬增添了另一种别样的情致。

　　伫立窗前，看到雨雪相携，失去了轻柔的姿态，有些凝重地扑向窗外不远处的一株蜡梅。蜡梅微微凸起的花苞，已被雪裹了薄薄一层，如琼枝般俏丽。这“不与百花争媚色，独凌风雪报春来”的况味，瞬间映于眼前。我仿佛闻到扑鼻的浓郁，弥漫四周，破窗而来，为室内的我送来一缕梅香。

　　在北方观雪赏雪是一件雅事，大部分人也都有踏雪寻梅的情怀，这种情怀，赏的主题在雪，梅不是主角。而听雪就是另一种境界了，让雪的圣洁走进心中，在它冷艳的飘舞中，领悟禅音的浪漫。

　　到居家附近的自怡园听雪赏韵，驱动着我的内心热气腾腾。潍城区的自怡园，汇聚了古人先贤钟情山水的灵气，假山、秀水、石桥、回廊、亭榭等构成了自怡园独特的建筑布局。散布错落的松柏、翠竹、杨柳及水塘中的荷、睡莲和空地上栽种的牡丹、芍药、月季等时令花卉，填补着自怡园的优雅与情趣。因此，身居闹市的自怡园，颇具江南园林的灵气。自怡园“大隐隐于市”的幽静，给城市中的人们设了一方独善其身的心灵净土，让人在喧嚣中能寻到一份独处的安宁。

　　打一把红色折叠伞，迎着白色的雨雪之景裹衣出门，乃情致所致。一红一白的无心之举，虽没有“让我来思，雨雪霏霏”之心，却让自己的心情愉悦了不少。

　　一会儿工夫，便到了日常以晨练名义经常光顾的熟悉每一处景致的自怡园。来雨雪相融的园中听雪，是与冬雪的耳语，是心中的灵动，也是游目的情调。雪的到来，不仅为寂静的园中增添了一份诗意，更是洋溢着一份属于听雪人的静谧与安详。

　　进了园子南门，一棵雪松已站成了安徒生童话的样子，那一身的纯洁，就差一个戴着小红帽的圣诞老人了。巧了，我虽不是戴着小红帽的圣诞老人，可正擎着一把红伞呢。雪松，从树的名字就能看出它与雪的不解之缘。擎着红伞，立在此时落满雪的雪松之前，屏息聆听一会儿雪落的声音，让自己融于雪的世界。

　　雪是夹着雨的雪，声音簌簌得有些沉重。这样特殊的天气，我已分不清是雨携着雪，还是雪裹着雨，雨和雪同吻着同一处的执着。冬天里本当是以雪为重，以雪为景，以雪为美，可这雨不期而来，让雪有了心思。我多希望自己也变成一粒六角的魔性雪花，潜在其中，找到想要的答案。

　　假如让我赋予雪以思想，那雪肯定是思念春天了。我会把雪花也当成大自然中的一种花，与春天的百花翩翩起舞，共享一季的灿烂。那雪中裹携的雨，是我化作的对春天的情思，缠缠绵绵，与春共情，一起度过一段岁月的美好，成为万紫千红中的一员。

　　假如我是雨，我愿化作冬天的精灵，给冷枯的冬天注入一丝情、一丝暖。看到一个个生命在冬天里沉睡，我想唤起春江水暖，以雨的情深赶去冬的苦寒，让大地回暖，孕育出生机无限，把梦想兑现。让百鸟入林，鸣天籁之音；让春风舞动，共赴百花盛宴。

　　听雪听得我忘记了时间，不知站了多久，雪松下留下了我用脚印盖下的“印鉴”。在雪的裹挟里，雨似乎不那么出彩，沉重的皑皑“铠甲”，附着在屋顶，像戴了一顶白色的毡帽；附着在树梢，像俏丽的玉树凌云；附着在草地，像铺了一床毛绒绒的毯子；附着在残荷，像倾注了齐白石的笔砚……而此时的雨，已是蕴含在雪里的精魂，在自怡园冬天略显寂寞的日子，不着痕迹地默默奉献。

　　一把红伞，游走在自怡园的雪雨霏霏中，雪上布满了凌乱的脚印，看来我不是听雪的第一人，早有人急不可耐、捷足先登了。忽然发现通往牡丹园的那条小路，雨雪无痕，好平坦啊！没有脚印延伸其中，是不是听雪的人跟我有一样的心思，怕打扰了牡丹仙子正梦一场与雪的约会？我多想把自己幻化成一朵雪花，偎依在牡丹身边，偷听一下牡丹与雪的私语。

　　整个自怡园，玉树琼枝，银装素裹，天地同色。我陶醉其中，在雪的“此时无声胜有声”中极力听寻雪落的声音。那柄红伞，带着我的体温，抚摸过红墙灰瓦，亲吻过飞檐斗拱，走过楹联回廊，路过翠竹苍松，穿过琼杨玉柳，跨过玉桥垂荷，踏过石磨小径，赏过金石印迹……每一处停留，都在赏雪之舞姿，听雪落之音。在红伞的近处，不时飘过黄伞，绿伞，灰伞……是不是跟喜欢雪的我一样，也在倾听雪落故园的声音？

　　雪花裹着雨，一朵一朵落在伞上，我站在伞下，静静地听着，感受那份大自然赐予的纯净和空灵。在我眼里，在我心里，这漫天飞舞的已不是雪，是雪所蕴涵的对世界的翩翩大爱。

　　雪是雨的精魂，雪花裹着雨，应是相拥情深。我也想变成一粒雪花，能旋转升腾，能从高空舞动着飘落，能俯瞰每一寸土地。我仰望天空，雪花一片，两片，三四片，一片一片又一片，不知疲倦地舞着，与天空私语，与松柏私语，与杨柳私语，与牡丹私语，与枯荷私语……还没有停下的迹象。

　　红伞立在了雪中，伞下的人也挥起了一把扫帚……那雪，那人，相遇在银色的世界里。

　　那雪，是纯粹的。那人，也已变得纯粹，正在与雪共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