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画犹稀如星凤
潍坊晚报 2024-02-05 09:22:00
后人仿李成山水图
《茂林远岫图》乾隆题诗
明朝时,李成的画已稀少如“星凤”,他自恃清高,画不与人。其作品在他去世后的半个世纪,基本在宫廷和士族藏家手中。北宋中期出现了很多仿品与赝品,米芾就在他的著述《画史》中提出了“欲为无李论”的说法。李成的画之所以超凡脱俗,就在于他的精神境界极高,作品之中没有一点铜臭味。
自恃清高一画难求
豪门贵族争相收藏
“星凤”一词在古人那里是个非常吉祥的词,乃“景星”和“凤凰”合一,喻谓“罕见珍贵或珍奇之物”。
现存最早的文物鉴定书、明代曹昭所著《格古要论》中有一节“古画真迹难存”诗说:“董源、李成近代人耳,所画犹稀如星凤,况晋唐名贤真迹,其可得见之哉?尝考其故,盖古画纸绢皆脆,如常舒卷损坏者多;或聚于富贵之家,一经水火丧乱,则举群失之,非若他物犹有散落存者。”可见明朝时李成的画就已稀少如“星凤”了。
北宋,李成的山水画一直享有盛名。李成儒道自业、自恃清高,不与富豪交好、画不与人的秉性并没有浇灭贵族收藏者的热情,反倒是彰显了“一画难求”的珍贵。比李成年长35岁的梅尧臣在其《宛陵先生集》中就记载他趁内府曝画时前往观赏诸多晋唐五代名迹,既有“黄筌工妙白兔图”亦有“李成寒林树半枯”。还有他去友朋处观赏画作也有“李成山水晓景移”“巨然李成者,落笔愈奇异”等诗句。从宋代早期文献来看,北宋前期,在李成去世后的半个世纪,其画作尚没有那么稀缺,同其他盛名远播的大师一样,画作在宫廷和士族藏家手中。
宋真宗对李成之画非常喜爱,《圣朝名画录》记载:“章圣每见其笔,必嗟赏之,故声价其益。”一时间,李成之画朝野争藏,炙手可热。宋代郭若虚所著《图画见闻志》也记载了晋国公丁渭所藏李成雪景寒林多达90余幅,后来丁家被抄,李成画作悉数充公,成为内府宝藏的事。这些画作也成为了“靖康之难”中被劫掠的牺牲品。
真品赝品交相杂糅
米芾提出“无李论”
北宋中期李成追随者众多,很多画家以追摹李成画作为生,但出其右者寥寥无几,真品赝品交相杂糅,不为世人所辨。赝品之多,说明李成画作名气之大,被后人追捧之盛。
至北宋末年,李成画作几成绝响,收藏家、书画家米芾就在其著述《画史》中提出了“欲为无李论”的说法。米芾说他过眼的300幅李成作品之中,只有一幅松石、一幅山水为真。其他皆无法与李成的温润秀雅、清丽脱俗相媲美——“今世贵侯所收大图,犹如颜柳书药牌,形貌似尔,无自然,皆凡俗”。
至南宋一朝,邓椿在其绘画史著作《画继》卷九《杂说论远》中说:“李营丘,多才足学之士也。少有大志,屡举不第,竟无所成,故放意于画。其所作寒林多在岩穴中,裁札俱露,以兴君子之在野也……”宇文龙图季蒙云:“宣和御府曝书,屡尝预观,李成大小山水无数轴。今臣庶之家,各自谓其所藏山水为李成,吾不信也。”
作为古今第一的山水大家,李成具有其无可匹敌的声望。然而,这样一位宗匠大师,画作存世只有几十幅,纵然是这些稀如“星凤”的作品是否真迹也大部分存疑。现代人对李成真迹的原貌大多只能从文献资料里窥得一鳞半爪,这与李成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名望可谓大相径庭,深究个中原由,约与曹昭所言原因略同。
古人云:“水火兵虫,书之四厄。书画亦然。”古画纸绢皆脆,本就保存不易。再加上徽宗虽为艺术皇帝,其政治上却昏庸无道,直接导致了“靖康之难”,金人掳走二帝的同时,大量的经典画作也被强掠而去,这是国之劫难,更是艺术的浩劫。其中有多少李成的真迹流失甚至变为齑粉,我们不得而知。
李宥回收其祖之画
其中也有仿品伪作
《圣朝名画评》记载了景祐年间李成之孙李宥官居开封府尹,不吝重金回收李成之画,“归者如市,故成之迹于今少有”。后来,李宥遭贬家财散尽,所藏祖上之画也不知所终,导致了市面上李成真迹稀缺。伪作充斥也是导致李成真迹日益稀少的重要原因之一,据说在李宥回收的作品中也有不少看走眼的伪作,师法李成的营丘同乡翟院深的作品就赫然在列。
《宣和画谱》中有言“自成殁后名益盛,其画益难得,故学成者皆模仿成所画峰峦泉石,至于刻画图记名字等,庶可乱真,可以欺世”。随着伪作日渐增多,后人也对李成作品的鉴定慎之又慎。米芾的《画史》中说,仁宗的第二位皇后曹氏(慈圣光宪太后)酷爱李成山水,大力搜购李成的画,并请人裱成屏风,日日观摩、乐在其中。后来,她请宰相吴充的夫人(即李成的孙女)来鉴别真伪,只有区区四幅为真迹。
纵然“无李论”沸沸扬扬,但作为中国山水画发展到鼎盛时期的大家,李成“艺坛盟主”的地位却从未消弭、无法撼动。
展示敏感丰富内心世界
精神境界高没有铜臭味
山水是李成心性所在,更是没落家族世家子弟在经历人生晦暗之后的“避难所”,这种隐退,其实是捍卫其人生价值的最强有力的武器。特殊的历史地位和人生遭际,让他通过为自然山水写真表达主观意绪来摆脱世事的羁绊,并因此找到了人生的自在感和归宿感。这也是他的山水画“咫尺之间夺千里之趣”而位列“神品”的机锋所在。
李成对中国山水画有创新性贡献。朱伯雄主编的《世界美术史》第四卷这样写道:“李成对山水画的突出贡献,在于擅长表现出山川地势与季节气候的变化,并有所寄托感喟。他创造的寒林平远已经从荆关一派宏伟壮丽的面貌中颖脱出来……他已不是一般地歌颂江山的壮美,而是企图展示敏感而丰富的内心世界了。”
李成“惜墨如金”,他的画风格高标、独具特色。他选择性地继承了荆浩山水画“墨淡野云轻”的一面,明代沈周的《画史》中评论李成的画说:“其妙贵淡不贵浓。”乍一看是北宋全景式的大山大水,但因为不自觉地运用了透视法,墨色近浓远淡、形象近大远小,让画面愈加深幽迷人,无论是层次感还是整体感,都远甚于同时代的其他画家的画作。”
李成活得纯粹,他画山水没有任何功利目的,仅仅“寓兴于画,精妙,初非求售,唯以自娱于其间耳”“公贵戚,屡驰书延请,成多不答,学不为人,自娱而已”。他不像唐志契(明·万历江苏海陵人)在《绘事微言》中所说的“若今人多以画糊口,朝写即欲暮完”或“为俗子催逼,而率意应酬者”。李成的画之所以超凡脱俗,就在于他的精神境界极高,作品之中没有一点铜臭味。
“澹沲苍山蔚古枝,惟应造物与为师。何人著论名无李,是处营丘放笔时。”乾隆将此七言绝句题于李成《茂林远岫图》的前隔水上,后两句表达了对“无李论”的不满。纵使乌云灰暗也遮蔽不了月华朗照;纵使时隔千年,中国山水画坛依然处处有“李”,我们依然会从李成的画里得到明镜高台般的心灵慰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