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代帝师克尽厥职

一代帝师克尽厥职

◎齐英华

　　每次路过北门大街，都会多打量几眼，这条街与城隍庙街交叉口东南角曾有过享誉潍县的陈氏宅院“翰林院”，因陈官俊及其子陈介祺、侄陈介猷皆为进士，曾在京都翰林院当过编修或庶吉士而得名。

　　清乾隆四十六年（1781年），对清廷尤其乾隆而言是极不寻常的一年。一桩特大贪污案——甘肃省官员谎报灾赈、贪污捐监粮案，轰动朝野。这一年，陈官俊出生在潍县的一户殷实之家，巧合的是，他日后为官因株连到一起侵帑案中而遭革职。

　　陈官俊是潍县陈大观家族之后，他从年幼就刻苦好学，曾在麓台书院就读，师从潍县名儒高守训，与族人陈廷钰、陈述经等一起研读经书。著名经学家阮元在1793年至1795年间任山东学政，有一次到青州巡查考试事宜，13岁的陈官俊因《白桃花》一诗少年成名，成为阮元的门生。

　　（一）

　　清嘉庆十三年（1808年），陈官俊考中进士，选庶吉士，授编修，第二年入选全唐文馆，参加文章总集《全唐文》的编纂，由此结识了曹振镛、孙玉庭、孙星衍等一众名臣。他初入仕途，才思敏捷，工作起来又兢兢业业，受到一众名臣的赏识，引起皇帝的关注。

　　清廷每隔几年的春季或夏季会对翰林官员进行大考，考试结果分四等，按此决定超擢、升阶（或遇缺提奏）、降级（或罚俸）、降调休致、革职等。嘉庆十七年（1812年）大考，陈官俊位列二等，升右春坊（詹事府部机构之一）右赞善，不久转为左赞善。嘉庆二十一年（1816年），陈官俊入直上书房，成为皇子旻宁即后来的道光皇帝的老师。嘉庆二十三年（1818年）大考，他再次位列二等，迁司经局洗马升翰林院侍讲，第二年受命任陕西乡试正考官，负责陕西乡试，随后又督山西学政。

　　道光元年（1821年），户部尚书英和上奏称：各省、府、州、县办公支出日益增加，各项目或留或废应该一一查明。道光皇帝遂下诏各省督抚清查“陋规”，“聚敛盘剥之风日甚一日，而民间之储藏概耗于官司之朘削，因此民生困极。与其私取，不如明给”。所谓“陋规”是各代相沿的不良成例，特指贿赂需索，道光此举本意整饬吏治，将“陋规”摆在明面上，“(陋规)虽然明令禁止，照样巧取豪夺。上司借此恐吓属员，小民为此控告官吏。不如明立章程，加以限制”。可朝堂上的大臣和各省督抚多上疏称此事不可行，陈官俊也坚决反对“陋规”合法化，上疏直言此事不可行：“各地‘陋规’皆出于百姓。地方官未敢公然苛索者，恐怕上面知道而治以罪。如今若明定章程，即为例所应得，势必明目张胆，额外多取，虽有严旨，不能禁矣。”道光意识到这一点，迅速收回成命，对陈官俊则“诏嘉之，予议叙”。

　　这是对陈官俊的褒奖，也为他日后被弹劾埋下了伏笔。

　　（二）

　　学政“掌全省学校政令和岁、科两试”，是负责教习及教育行政、考试诸事的最高长官。同时，学政由中央直接外派到省，不是督抚的下辖属官，具有相对的独立性，是皇帝安插在地方督抚身边的“监察官”，担负着“皇帝耳目”的职能，需“按期巡历所属各府、厅、州，察师儒优劣、生员勤惰”，访察密奏各省吏治与民情，所以容易成为地方督抚顾忌和报复的对象。

　　有一天，道光的密谕传达到山西学政陈官俊处。道光让他“留心察访官吏贤否、政治得失”。陈官俊自恃曾是内廷官员，又是皇帝的老师，更感念道光的信任，遂在山西展开明察暗访，“意气甚张”。山西巡抚成格慌了，四处搜集他的“黑材料”，以备不时之需，用以自保。

　　不久，陈官俊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、翰林院侍读学士，奉命回京任职，仍直上书房，负责教授皇长子奕纬。

　　成格却趁他离晋回京发动弹劾，称其任职学政期间“殴差买妾，妄作威福，大开奔竞”，想一举扳倒陈官俊。面对构陷，陈官俊承认自己殴打差人、买妾的事实，也曾荐举过魏元烺、邱铭泰，其他的事则概不承认，至于成格所述的太监往河东查访盐务空案，更是无稽之谈、空穴来风之论。道光命陈官俊“解职就质”，同时命陕甘总督长龄赴山西查办此案，并传旨面诘成格。成格所奏内容本来就是传闻，所以他根本拿不出真凭实据。

　　道光“两斥之”，对两人各打五十大板。成格被撤任，以部郎候补。陈官俊被降编修，罢直上书房，14年顺风顺水的仕途回到原点。

　　（三）

　　从道光八年(1828年)起，陈官俊又连典贵州、江西乡试，历中允、祭酒、侍讲学士、内阁学士，一路又升迁回来了。道光十六年（1836年），陈官俊授礼部侍郎，后调吏部任职，道光十九年（1839年）三月五日由吏部左侍郎擢工部尚书。

　　年过五旬，官至尚书，可在这位子上只坐了数月，就因庆玉一案被革职。这一年，东陵管库郎中庆玉侵帑案发，马兰镇总兵琦琛奉谕去查没庆玉家产，却发现“各屋箱柜大半皆空，所剩不过旧衣物，显有预为寄顿隐匿情事”，同时，负责查抄庆玉在京家产的九门提督奕经等人上奏的也是这样的结果，“屋内仅有粗重器具，并无衣服、银两、钱文”“查乾元寺庆玉住房现在虽系空闲，其各房内似有新移情形”。经查，是陈官俊的乡试门生全孚，因偶听了陈官俊无心谈及的内容，“藉端传说，以虚为实”走漏风声。

　　无心之失对于朝廷大员来说，是不容犯的错。道光下诏，斥责陈官俊失大臣体，褫其职。命运的齿轮转动，无情地将他摔至人生谷底。

　　（四）

　　经历过两次巅峰跌落谷底，此时，年近花甲的陈官俊也许已经释然，人的一生总会遇到沟沟坎坎，万般随缘天地宽。当他看淡了仕途进退，反而又迎来了第三次升迁。

　　1840年，鸦片战争爆发，英国的坚船利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。道光每天心烦意乱，国难当头，陈官俊虽不在其位但仍尽帝师之责，为道光出谋划策，道光深为感动。转过年来，陈官俊被重新起用为通政使，历典乡会试、殿廷御试，参与每次品评考核。道光二十二年（1842年），陈官俊的职位频频调动，升户部左侍郎，调吏部左侍郎兼户部右侍郎，管理三库，八月升兵部尚书，负责全国军队的整顿。道光二十三年（1843年）十二月十九日，陈官俊授礼部尚书，道光二十四年（1844年）调工部任尚书。

　　道光二十七年（1847年）二月，陈官俊的母亲夏氏九十大寿，道光皇帝御赐“耆臣寿母”的匾额和“福”“寿”字幅祝寿，还送了一些珍奇的寿礼，旋即擢升陈官俊为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，担任上书房总师傅，并赐“紫禁城骑马”。吏部尚书乃中央六部尚书之首，掌管全国官吏任免、考课、升降、调动、封勋等事务，陈官俊第三次登上权势高峰。

　　陈官俊充上书房总师傅时，给事中陈坛弹劾编修童福，称他为陈官俊夫人作祭文有“丧师母如丧我母”之语，措辞过当。童福遭谴黜，陈官俊被殃及，道光诏斥他容稳不奏，罢免他总师傅一职，议降三级调用，从宽留任。道光二十九年（1849年），陈官俊又受一案牵连，道光下诏降他六级留用，这次降职最终导致他痰疾猝发，抑郁而终。

　　道光谕其“性情直爽、表里如一、学问贯通、慎勤供职……学识兼优，克尽厥职……心地坦白、诚朴可嘉，日加委任，洊擢下卿……奉职弥勤，正资倚畀”。道光帝赐陈官俊祭葬，追赠太子太保，入祀贤良祠，赏给《陀罗经》，优诏赐恤，谥“文悫”（诚实谨慎之意）。清代贤良祠是祭祀王公大臣及有功于国家之人的专祠，在陈官俊之前，以协办大学士入祠的汉臣只有汪廷珍一人，陈官俊入祠足见道光对他的重视。而陈官俊的仕途经历几起几落，每次都能化险为夷，像“不倒翁”一样重新复起，主要是因为他初直上书房时，是道光的老师，再直上书房时教授道光之子奕纬，“训迪有方”，奕纬逾冠而薨，道光非常悲痛，所以特别厚待陈官俊，恩礼始终不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