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一回望 发现断崖

潍坊晚报 2024-03-18 09:07:00

  

  吴金鼎

  吴金鼎的同事崔德润。

  回到齐鲁大学任教的日子里,吴金鼎利用节假日就近进行田野考古勘察。一次去章丘考证平陵故城时,意外发现了城子崖,他不禁狂喜,于是六探城子崖,促成了消逝的史前文化重见天日。

  去龙山考察平陵故城

  在城子崖发现文化层

  1928年3月24日,周五,天气晴朗。

  从济南开往青岛的火车在章丘龙山站停靠时,下来两个人。一个是吴金鼎,一个叫崔德润。二人来距离济南35公里的故城东平陵考察。

  吴金鼎从很小便迷上了历史,只因读书、学习、进修一环扣一环,无一天闲下来。直到从清华回母校任教后,有了一点余暇,才得以进入初步研究阶段。他借来《历城县志》和《济南府志》,才第一次得知历史上的济南原址并不在历城县,而在古时的平陵城,据说已经废弃,但当地有很多神奇的传说。

  此次陪吴金鼎首进龙山的崔德润,又名崔鸿泽,寒亭人,比吴金鼎小一岁,在潍县广文学堂完成学业,并由校长推荐上齐鲁大学。1925年也留校做助教。两人唠起平陵故城,崔德润说:“我知道,故城就在章丘龙山镇东,听说遗址很大,砖瓦碎块特别多,你要是有兴趣,我陪着你去看看。”吴金鼎听后高兴坏了,周五,两人从济南北关乘坐火车,经过一个半小时来到了龙山镇。

  龙山位于向北流去的西巨野河和东武原河两河之间,要去的地方东平陵城遗址在龙山东北3公里,走200米要经过一个叫城子崖的地方。

  现在到过龙山镇的读者可能认为错误,由龙山往城子崖和平陵故城应该往西才对,怎么是向东呢?是的,上世纪30年代的龙山镇在今龙山街道西边的龙山三村,往东去才是城子崖。

  那天,他们先找到龙山小学教师张绳五,请他引导前往故城。三人出镇北行,穿沟过坡,去时没有特别留意城子崖。

  平陵故城最早为春秋时谭国故城,齐国灭谭,改为平陵邑。战国秦汉之际,在现址筑新城,亦曰平陵城,为区别老城,新城前加“东”字,改称东平陵。秦在此置平陵县。秦亡汉兴,郡、国并行,西汉初年,设济南郡,郡治就在东平陵,“济南”之名由此而来。故考察东平陵,即考察济南故城。三个人都嗜古,那天在东平陵遗址地面上,捡了一些砖瓦碎片,迎着夕阳回返。

  再次经过城子崖时,吴金鼎脑海里忽然浮现来前听到的一个美丽传说:

  龙山这地方有个规矩,娶媳妇的花轿不能从城子崖过,因为此地太久远,里面住着很多狐仙。有一家图快走近路穿过了城子崖,花轿抬到家,新郎一挑轿帘,里面居然坐着一模一样两个新娘子,据说有一个是狐仙所变。这样一来,那男方不知是喜还是忧?

  吴金鼎想到这,眼前一打影,倏地间似有什么东西在眼角一闪,可是太快了,马上要走出城子崖了,他禁不住回头一望,谁知,就是这不经意的一望,意义重大。

  原来,在夕阳的照射下,路沟边的断崖截面清晰显现出一条延续五六米的古文化地层带!上面有数不清的灰土和诸多陶片!可是天色已晚,只好暂时告别。

  六探城子崖 挖到“油光黑陶片”

  10天后的4月4日,清明节学校放假,吴金鼎专程又来到龙山城子崖。在龙山,他又找张绳五做向导,全方位考察了城子崖。抵沟的南崖向东远望,看到这是个小城垣状台地,也是10天前他回头看时怀疑的灰土层。然后从北端登临,至土台西边的高崖而下。再沿崖南行,发现了火烧遗迹和厚厚的红土堆积,火烧之处似乎具有一定的形状。崖上的灰土中含有陶片、石块、贝骨等。

  吴金鼎发现这些,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。情不自禁地对张绳五说:“那天的怀疑,今天得到了实据。”

  他进一步解释,此地与他以前见过的文化层大不一样,包含层中无破砖碎瓦,无金属及瓷器碎片,也无煤渣遗迹,初步说明年代相当久远。可以断言:龙山遗址就是新石器时代的一个村落。和东平陵故城相比,这城子崖可是它的老祖宗!“以后我将牺牲所有余暇,尽全力考证了解该遗址。”

  清明节后,吴金鼎回到齐鲁大学,抽空给自己在清华国学研究院学习时的导师李济写了信,报告了他对城子崖的考察。这时李济正忙于和北京地质调查所地质学家赴山西夏县田野考古,12月30日才结束。其间一直没有回音。

  这时清华国学研究院已经解体,李济加盟了田野考古更厉害的机构——中央研究院名下的国立历史语言研究所(简称史语所)。

  国民党北伐胜利,于南京建立国民政府后设立中央研究院。院长蔡元培。国立历史语言研究所是蔡元培令傅斯年负责筹建的,1928年于广州成立,次年迁北平(今北京)北海静心斋。

  傅斯年任所长的史语所,内设考古组,李济为组长。直到转年7月,李济才看到吴金鼎的来信,随即复信,让他先行再考,把遗址的文化层厚度搞到数据。

  7月31日,吴金鼎按照李济复信,第三次来到龙山。同行的还有齐鲁大学一个姓黄的学生。吴金鼎从地平下一丈二尺的地方凿了一个斜洞,往里挖了半尺就得了一个完整的石斧。次日,他对遗址做了全面勘察。在一个“鱼脊骨”的断崖最下层发现了黑色油光陶片。这些情况他都及时汇报给李济。

  挖到“油光黑陶片”的当晚,吴金鼎久久不能平静。他在《平陵访古记》中写道:“是夜于床上矢誓曰,将来机会苟如我愿,吾必在鱼脊骨上凿百丈之深沟,以窥龙山文化之底蕴。”

  史语所迁北平后距济南不算远,一路南下也顺路,可李济接到吴金鼎数次报告,还是迟迟未来,仅是一次次遥控指挥,让吴金鼎就某个方面再考、再测,归根结底是他对城子崖遗址认识不足,缺乏感性认识。虽然吴金鼎再一次以他没有发现金属器、只有油光黑陶、白陶片,提出此遗址应系史前文化,李济仍持谨慎态度,令吴金鼎第四次去龙山,把城子崖周边七八里地毯式考察一遍。

  吴金鼎虽觉得重点应立足城子崖,但既然老师吩咐了,肯定有他的道理,于是又用了5天时间,对周围进行调查。事后写的报告也简短,但也提出了“冲刷层”的概念。他写道:“遗址大道南边,发现一片被水冲刷极显著之区域,余即命名‘冲刷层’。层中豆颈、鬲足、贝壳骨石片与黄陶片、煤渣、瓷片交相杂处。”

  为了尽快能使中研院史语所下决心前来发掘城子崖,9月28日,吴金鼎第五次来到城子崖,在那天发现遗址中部“鱼脊骨”“油光黑陶片”的地方试掘。他有个预感,处在最底层的黑陶,可能就是龙山遗址最重要的特点。后来黑陶果然成为龙山文化的代表性器物。

  10月9日,他又一次来到龙山,根据他写《申请发掘城子崖遗址的报告》遇到的细枝末节作最后的完善。

  吴金鼎一次次荒郊野外栉风沐雨,他如此的专注、耐心和毅力能否有所回报?

责任编辑:邢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