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望乡愁丨桑葚熟了
潍坊新闻网 2024-05-31 10:47:10
桑葚熟了
◎胡明宝
麦子黄梢的时候,原野弥漫着酒香,桑葚仰着紫红的脸,醉倒在桑树上。
麦子涌起金色的波浪,地边的桑树则撑开绿色的阳伞。多如繁星的桑葚,丰腴甘甜,这是桑树献给乡亲的一份甜蜜。为了乡亲劳作间隙,一抬手一踮脚便能采到多汁的甜蜜,桑树从不希望长成参天大树,而是不断地弯下腰身降低自己。它枝枝叶叶间都是与人为善的诚意。
我三四岁时,特别黏人。麦收时节,父母便带我去地里割麦。母亲拖一张狗皮铺在桑树底下,把我墩在狗皮上,狗皮上有三两只蟋蟀,弹腿瞪眼,和我对峙。我玩够了,把蟋蟀扔得远远的,蟋蟀们也不反抗。它们是父亲用青麦秸编成的,活灵活现,逗得我忘记了好些没有大人陪伴的时光。我开始烦躁地喊叫,趔趄着很不流畅地跑进有着尖锐麦茬的地里,母亲放下镰刀,从地那头热腾腾地跑过来,抱起我说:“小祖宗,你要吓死我啊。”又把我放回狗皮上,踮着脚,扳低一根桑枝,我抬头看,阔大翠绿的桑叶间,是一颗颗丛生在一起的紫色果果,果果个头粗壮,胖嘟嘟的,颜色紫红,也有大紫。眨眼间,母亲便在我面前堆起一座紫色的“小山”,说:“这是葚子,好吃着呢。”说着,递给我一颗,自己也吃了一颗。我半信半疑地送进嘴巴,轻轻一咬,一股甜蜜的汁水便“嘶啦啦”滋润了干渴的喉咙。我又抓起一颗,端详,一粒粒更小的籽实挤挤捱捱,又秩序井然地排列组合成一颗滑溜溜、软乎乎、甜蜜蜜的桑葚,真是太神奇了……
这是我第一次认识桑葚,并从此喜欢上了桑葚。我的牙不好,又懒惰,吃西瓜要吐籽,梨子皮太硬,核桃要费力地砸开,橘子倒好吃,可是来自南方,价钱太贵,所以,我更想念桑葚,喜欢它柔弱无骨、大红大紫的样子,喜欢它让人满口生津、回味悠长的甜蜜。于是,我便盼望天天都能吃到桑葚。
读小学之后,算起来是我吃桑葚最多的时光。学校后面是一片田野,田野上一株株蓬蓬勃勃的桑树常常把我的目光染绿,把我上课的思绪牵拉得百般红紫、芳香扑鼻。我像父母期待麦子成熟一样,盼着毛毛虫一样青涩瘦小的桑葚胚子出落得小猪崽般憨态可掬、肥肥壮壮。终于苦熬到麦穗黄桑葚飘香,利用学校午睡时间,我会和三两个伙伴逃出学校,精神抖擞地冲进麦田,攀上桑树,对着桑葚左右开弓。等我们心满意足地跳下树,互相看着对方的嘴唇,哈哈大笑。原来大家的嘴唇都像涂了紫色唇膏一样,闪着油亮的光,于是赶忙溜到小溪边,洗净嘴巴,再捧起水漱口,怕留下一点蛛丝马迹,被老师揪到门外罚站。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了才回到学校,可是一上课一群瞌睡虫就偷袭过来,我使劲撑着眼皮,翻着白眼,依然抵不住瞌睡虫的围攻。不知何时老师突然拍了我肩膀一下,我一哆嗦,老师说:“背诵一下《将相和》。”我揉揉眼皮坚决地说:“我不渴,我真的不渴。”满教室的人笑得前仰后合……
在周而复始的日子里,不少东西悄悄退出了人们的视线。从到镇上读初中开始,我以后的好多年里,竟与紫红甜蜜的桑葚日益疏远,甚至连桑葚的影子都不多见了……如今,偶尔回乡,走在田野,依然是麦子黄稍的时节,却再也见不到那些斑驳粗壮、与人为善的桑树了,更何况紫红的桑葚了。自古以来,桑树和梓树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,情同手足,桑梓便成了游子心底最柔软的景致,如今故乡桑已不在,徒留游子一声叹息。
有一天,朋友邀我参观其垦植的桑园,自是满口答应。待至山上,方大吃一惊,满目桑枝翠绿,满目桑葚红紫,足有二三百亩。穿梭在桑林中,随手采食着爽甜怡人的久违的紫桑葚,仿佛逆着匆匆时光又回到了顽劣童年。
只是这桑园里的桑葚,吃起来似乎寡淡些,莫不是少了童年的味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