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泉湾的夏天

神泉湾的夏天

◎胡明宝

　　当夏日里灼热的风吹满小村的角角落落时，村前的神泉湾就散发出磁石一样的魅力来。

　　神泉湾因泉而筑，据说湾底是一眼涌流不止的泉，村人呼之为“神泉”。也因这“神泉”，即使大旱之年，神泉湾总是一碧万顷、水气氤氲的样子。岸边矮坡上青碧的白杨、婆娑的老柳高低参差，如天然的屏风为神泉湾平添出几许诗情画意。

　　我儿时的每个夏天都会有大把的时间抛洒在那片清粼粼的水边。我和伙伴们跳进水里像鸭子一样游泳，躺在树阴底下透过枝叶看白云悠闲地飘荡，戴上叔叔的墨镜大声嘲笑黯淡无光的太阳……但最美好的记忆，莫过于钓鱼捞虾了。

　　我钓鱼的家什可都是就地取材，土得掉渣的。没有鱼钩，就把娘的缝衣针偷偷放在煤油灯焰上烧，待通红后，用钳子夹住，弯出一个钩，冷却后一个简易的鱼钩就做成了。钓线是娘纳鞋底用的粗麻线，而钓竿不过是一米多长的细竹竿。鱼饵也是就地取材，拿一小铁铲，在潮湿的堤岸边，像小鸡觅食一样低着头，专寻微小的洞。如果洞边有小小的新鲜土堆，那洞里一定有蚯蚓无疑了。用小铁铲翻土，轻而易举会抓到蚯蚓。小点的直接挂在鱼钩上，大些的便毫无顾忌地拽成几截，再一截一截挂上去做诱饵。我第一次钓鱼的时候，储备了大半个罐头瓶的鲜活“弹药”，然后便坐在水边的石头上，耐心地做起钓鱼翁。我身边有个大洗脸盆，盆里是清水，风一吹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，好像在说“我要鱼，我要鱼……”我眼睛睁得很大，时刻盯着浅水里的蚯蚓，蚯蚓在水里浮游，招来一群群贪吃的红鲤和鲫鱼。这些鱼“鬼精鬼精”的，它们靠近蚯蚓，东扯西拽，分享美餐，一会儿蚯蚓不见了踪影，但它们却不咬钩。我只好拉出鱼钩，补充“弹药”，然后，再眼睁睁地看着蚯蚓烟消云散。如是三番，直到我把眼珠子瞪得发干，把水面上阳光的影子瞪跑，也没有钓到一条鱼娃娃，最后提着空脸盆，低头耷脑，打道回府。

　　钓鱼不成功，我便去捞虾。

　　我先到村西二爷爷家取经。二爷爷不但农活干得好，摸鱼捞虾也在行。他告诉我，找一个细筛子，用一张纱网盖住筛子口，用绳子扎紧。筛子底放几块羊骨头，羊骨头膻味大、滋味浓，是虾最爱的美味，还要将纱网剪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，好请虾“入瓮”。

　　我依二爷爷所言，很快做成了捕虾陷阱，又蹚着水，把筛子固定到尽可能深的地方，然后退回岸上，闭目养神。大约十分钟后，心里的小爪挠得难受，我便轻轻蹚进水中，“呼啦”一下，提出水淋淋的筛子，无数细细的水流从筛子底“哗哗”返回水中，筛子一下变得轻飘起来。收获的时刻终于来到了，七八条食指长的虾，正在筛子底惊慌失措地蹦跳。无奈怎样努力，都被纱网铁面无私地挡了回去，于是又蹦，又被挡回去。还有一条小鱼，鼓着眼睛，嘴巴一张一合的，它好像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何落到了这步田地。

　　我把捕获的小鱼虾一条一条抓在手里，虾的壳硬邦邦的，摸上去像被秋风吹干了的玉米叶子，但又湿漉漉的。有几条虾，挥舞着“大刀”，支楞着长须，威武不屈，倒真像视死如归的猛士。我的洗脸盆里终于有了游动的鱼虾了，我兴奋地吹起了口哨。

　　捞得了第一桶“金”，我自然尝到了甜头。后来，我便专门端着筛子捞虾，在筛子的沉沉浮浮里，我家小鱼缸里的虾越来越多，生龙活虎，数一数，竟然有二三十条了。

　　这些都是神泉湾的赐予，这种赐予让我对神泉湾更加迷恋。但是，炎热的暑假过后，我还是极不情愿地走进了学校，开始了上学的生活。上学后，老师不让我们去神泉湾了，因为一个伙伴差点被它夺去生命。

　　我的虾依旧在小鱼缸里追逐嬉戏，无忧无虑。冬天，我生日的时候，娘说，吃油炸小河虾不？我兴奋地说，吃。娘指指小鱼缸说，就它们了。我急忙摇头，不，不！娘笑起来，把我唤到厨房，端出腌好的河虾，说，娘早就买好了……

　　我的小虾陪伴了我好几年。做作业累了，我常常趴在小鱼缸边，看它们挥舞着“大刀”飘逸游走的样子。只可惜，我不会像齐白石那样画出栩栩如生的虾。

　　上初中后，每个夏天，我也会和伙伴结伴到神泉湾，我们坐在屏风般的树林里，似乎画中之人，享受着水气氤氲的凉风，谈论着青涩的梦想。我们不再钓鱼捞虾，也不会跳进神泉湾畅游，我们已经长大了很多……神泉湾的一泓碧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们，在它身边，我们心绪安宁，思绪飞扬。

　　我们已经和神泉湾达成了一种默契……

　　如今，神泉湾边建起了更加牢固的堤坝，那些参差碧绿的大树也愈发繁茂。每逢夏日，父老乡亲仍喜欢去神泉湾边休憩谈笑，就像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臂弯，温情满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