弥陀寺院 悲风遗响
潍坊晚报 2024-08-31 15:26:38
载于《潍县志稿》的了心和尚画像。
清顺治三年,衡王府邸遭查抄籍没。同年,别画湖畔南行十余里的辛庄矗立起一座“弥陀院”,寺院由一青年所建,建成,青年即落发为僧,自号“了心和尚”,其身份为衡藩后裔。了心与明崇祯朝佥都御使张尔忠子侄辈过从密切。
湖畔以南建寺隐居
青年或为衡藩后裔
衡王就藩,在青州传世六代七王140余年,忽有一天,虎视眈眈于山海关外的八旗铁骑,摧枯拉朽,践踏上了大明王朝的龙庭。末代衡王朱由棷只得以泪洗面投降清朝。一统天下尚未稳固的爱新觉罗氏皇族,岂能容得这样的心头之患?清顺治三年(1646),以“莫须有”罪名将朱由棷押往北京处死,查抄籍没衡王府邸,忽喇喇大厦倾倒,家人四散逃往,如鸟兽散。
扶摇大风,波及青萍之末。就在同一年,由别画湖畔南行十余里,有村名“辛庄”,矗立起一座颇有气势的“弥陀院”。佛殿7间,殿上木佛,以檀香木镌成,远近香气馥郁。一位流寓至此的青年自出“橐(tuó)金”兴建,寺院建成,即落发为僧,自号“了心和尚”。
了心和尚,《潍县志稿·人物·释道》有传,记为和尚能书善诗,一挥而就,写下大雄宝殿匾额,且自撰自书了两侧长联:觉海澄,何方非乐邦妙土?灵台静,此处即玉沼琼林,云云。参透联中禅机,也许主人是要在此了心方外,终老此生了。是何方富家子弟看破红尘,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相伴?
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,这和尚时而放声悲歌,时而佯狂长叹,歌哭无常。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,一位年轻尼僧与其挑灯对饮。酒到酣时,两人情不能禁,相互抱头大哭,呜咽之音,声传四邻,引来了乡人诘问。窘急之下,和尚才被迫道出实情,与这一尼僧是亲兄妹,衡藩后裔,隐姓埋名流落至此。一片面面相觑的感叹稀嘘中,人们想起了倚湖而建的衡府花园,既是王府后裔,僧、尼二人肯定是知道花园的。
亡命天涯,何以为家?凄风苦雨,急不择路。花园也许早已片瓦无存,但水势浩淼的别画湖是无法查抄而去的。或是芦花深处结庵,或在湖畔小村筑屋,成为了他们设想中的栖身遁世之所。
南来使者自缢身亡 和尚无奈心了
和尚自号“了心”,可真的心了吗?他关起寺院山门,摒绝世俗,不与凡夫俗子往来。歌哭无常中,白眼视向芸芸众生。只有在与明朝遗臣张尔忠子侄辈的密切过从中,才露出王府后裔的真性情。
张尔忠,明崇祯朝佥都御使,受到明崇祯皇帝“平台诏对”后,升任陕西巡抚。致仕后返回潍县,适逢清兵大举穴攻潍县城,虽疾沉在床,毅然让人把自己抬上城头,卧当矢石,率众与清兵展开了浴血奋战。张姓世居潍县常疃庄,距弥陀寺院仅几里之遥。同气相投,和尚与其子侄辈诗酒唱和,过往甚密。在赠予张尔忠侄子张悫的诗篇中,写下过“牡丹天香,不与桃李浓华”的词句,仍以“金枝玉叶”自鸣不凡的心态互为勉励。不难看出,他在遁入佛门的冷酷寂寞中,等待着别画湖畔那一片王家园林的繁华恢复。
哪里知道,作为明朝遗民的张家正在自顾不暇。顺治皇帝在北京登基,大清朝开国,逃往江南的明朝遗老遗少,拥戴福王朱由崧为弘光帝,组建起南明小朝廷,苟延残喘。
国难思良臣,派出使臣持诏书秘密来潍,起用张尔忠反清复明。岂料,张尔忠已忠魂远去,驾鹤西归。使臣深知弘光帝及权臣马士英辈奸诈多疑,怕遭“欺君之罪”,且一路清兵严加盘查,返回路途之中生少死多。生死两难之际,将诏书藏于村中关帝庙匾额之后,在庙中自缢身亡。后在儿童掏家雀时,诏书被发现,仇家借机报复告发。私通伪朝,张氏一门,一下掉进了灭顶之灾的密布罗网中,正心急惶惶地撕掳着这场无头官司,哪里还顾得上“牡丹天香”的身世?
和尚的未了之心,永远没有了希望。直至他故去化为了一张画像。
弥陀院确实存有着了心和尚的一幅画像,为掖县人姜璠所绘。画上“一老僧露顶,眇左目。披袈裟趺坐一天然木榻上,旁有一钵一杖,即师遗像也。”不管人世间怎样地挣扎等待,历史自有其前进的规律。多少年之后,连别画湖也出现了消失的说法。时耶,命耶,运耶?“了心和尚”地下有知,再与以兄妹相称的那位尼僧挑灯对饮,该发出怎样的感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