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时湖泊 宛若桃源
潍坊晚报 2024-08-31 15:32:48
后别画村村街,由此西行出村,即为别画湖畔旧址。
潍县城里人陈恒庆,光绪年间曾任京师巡城御使,清王朝覆灭,他落魄归里,写就《谏书稀庵笔记》一书,书原名《归里清谭》,虽多牢骚,但也记述了不少潍地风物,其中有《海滩》一文,“地数百顷,滩皆淡水”,陈恒庆所见,或为已经开始萎缩的别画湖。
巡城御使风光不再 落魄返乡格格不入
陈恒庆(1844—1920),字子久,潍县城里松园子街人,出身于名门世家,清光绪十二年中进士后,仕途通达,因办事干练,曾主持过光绪皇帝“大婚”成礼事宜,后升任京师巡城御使,提督京城九门。光绪三十四年(1908),外放锦州知府。正如朱明王朝的“日薄西山,气息奄奄”,此时的清王朝国是日非,颓势难挽。其无奈之下辞职去官,宣统二年(1910),返回故乡潍县。名为辞官,实际是落魄归里罢了。次年,辛亥革命成功,清王朝画上了历史的句号。新风乍起,这位前清遗老却是处处碍眼。制钱废而铜圆兴,借串钱绳一事,写下一首《潍阳竹枝词》:“铜元流转到潍城,上市村婆有怨声。怀抱钱绳无处卖,人间不见孔方兄。”男人纷纷剃发,其只得无奈随俗。夏日光头至一庙宇中乘凉,主持僧人与之戏语:“居士亦与贫僧一样光头了。”不知触动了怎样的心境,陈恒庆立马反唇相讥:“和尚亦与我一样娶妻了。”后来,陈恒庆还专门为城里郭宅街剃头铺写下对联:“职赞共和,学佛门祝发;名为待诏,代文士修容。”嬉笑怒骂,不无牢骚。“八载退隐抱赤子,十年进士如白丁”,无奈又无聊的心境中,就目所见耳所闻,写成一书。1917年镌版行世时,仍牢骚不平,取唐人诗句“圣朝无阙事,自觉谏书稀”之意,自命书名为《谏书稀庵笔记》。
《归里清谭》妙文迭出 潍地风物多有涉及
《谏书稀庵笔记》未刊行稿原名《归里清谭》,“谭”者“谈”也。虽多牢骚不平之语,却不失为一份乡俗记录资料,潍地风物,多有涉及。
如兴盛一时的仿古铜、嵌银工艺:“潍工吕姓制水烟袋,驰名远近。外省人偶得之,视为珍宝。非惟烟袋精工,烟袋之盒,或乌木嵌金银丝为博古图,或用瘿木拭光漆,精致可爱。潍人入仕途者,以之馈要路,竟得显秩。因之嵌金银丝之艺,愈推愈广。一切文具器皿玩物,皆嵌以古鼎彝、古货币,以及虫鱼鸟篆,勾摹极工,城中通衢列肆而居者多业此。”潍地刺绣名闻遐迩,书中描写:“妇女则以刺绣为生。锦屏罗幛,红袖彩裙,绣以翻新花卉,灿烂光泽,利市倍蓰。甚至名人字画,倩人以粉笔双勾,绣出亦不失神。每届春夏之日,餐罢洗手,推窗迎爽,拈针理线,恍如木兰之当户织。”
如城乡风俗:“旧时,县城东门外桥边有母鸡市,村妇提篮而来,翦其翅,絷其足,咿唔之音,与桥下水声潺潺接响互答。人头攒攒,为一哄之市。”陈氏用《竹枝词》记之:“二月春寒雪压堤,麦苗才与草根齐。青黄不接粮昂贵,上市村婆卖母鸡。”城中某处所有“老婆市”,不解其意者,往往误会为卖妻鬻子场所。书中却说:“每逢市期,老妇携衣服、器皿、字画、书籍陈于市。但书籍之旁,杂以女鞋女袜、中衣腿带等,有碍雅观。然而,利市莫如女鞋,男鞋城中有专门肆铺,女鞋无出售之店,予取予求,必入此市。”大概当时皆为“三寸金莲”尖鞋,且花样纤巧,错金为缘,刺绣成纹,五光十色。作者调侃为之“杞人忧天”:“一旦尽改天足,班斓而陈者,售之何人?”
同时,还记载着潍地所产毛蟹、对虾等,传之京师,盛赞为美味佳品。
没有想到,“清谭”中透露了别画湖的踪迹。
淡水百顷物产丰富
“海滩”或为别画湖
通读全书会发现,书中有《海滩》一文。所谓海滩,文中有释:“自潍城北行六十余里,众河入海之处,汇为一滩,宽广计地数百顷,滩皆淡水。”
滩上有莲藕,夏日荷花一望无际,叶大如车轮,花大如盘,香闻数里。其下藕肥如臂。莲子饱绽坚实,干之鬻于药店,或鬻于果子店。荷叶阴干,鬻于酱园。藕则上市如山堆。滩边植芦苇,连亘数里。初茁时,如笋如笔。秋日长成,苇粗如竹,刈之可以织席。苇之细者,用以葺屋,历三十年不腐朽。芦花如棉,收而藏之,冬月以之盖韭畦。早韭赖此而生,节逾冬至,即可上市出售。滩水浅处植蒲,蒲笋洁白,鲜嫩可食。冬初刈蒲编为暖鞋,编为包囊,或编为蒲团。滩中有稻田,稻多红色,其味香,其性黏,名曰“香稻”。入滩北行,渐入渔港。港中细草青葱,鱼小如叶,虾小如粟。乡村稚子,以节取之,或供日食,或作菹(zū)醢(hǎi)。二三分之活虾曰鱼虾子,提之入城市,以易钱文。港之较深处,夏秋之际多蟹。不须网取,夜间以荆笼燃灯其中,有大蟹引群蟹而入。水渐深则虾渐大,长一二寸,白壳银须,名曰白虾。去壳烹熟,其肉尚白。晾干去皮,便为虾米。鬻之远方,殆遍环区。滩尽即至海滨。依海滨取鱼者,或以网,或以钓钩。一舟小如瓜皮。若入海十里以外,则舟长如三间屋,海浪跃舟而过,渔人坦然不惧。
风景如画,物产丰富。天地为家,恬淡自然。除却封建时代的剥削压迫,真让人大有身入武陵桃花源之慨。揆其位置,差合于典籍中所记,大概可以肯定,此处即为别画湖。
《潍县乡土志》修成于光绪三十三年(1907),陈恒庆恰好63岁。即使作者凭青年时记忆写成《海滩》,亦证明起码三十多年以前,别画湖还兴旺存在着。如果真是这样,“明季遂为沃壤”,真的成为了“象牙之塔”内的“未知其本”。事物的消失有时循序渐进,陈恒庆所见,或为已经开始萎缩的别画湖。倒是郭麐之说豁然大解:“凡县之北洼,皆为别画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