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海听风 | 秋月如水秋思长

秋月如水秋思长

□周衍会

　　天刚擦黑，月亮就挂在村东的树梢上了，是秋月，如一只大银盘，散发着清辉，凉凉的。母亲在灶间炸茄盒和土豆盒，烧的是干透的青草，“噼噼叭叭”脆响，炊烟袅袅，连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草香味儿。

　　而新鲜的青草是另一种味道，它们来自祖父的背上。祖父干完地里的活，顺路割了一筐牛草，吃力地背进门。我写完作业，到大门口活动一下腰身，看见了，忙帮他卸下。祖父的白衬衫被汗水浸湿，被草香润透，有一股青涩味儿，混合着阳光的味道、露水的味道，当然，更多的是辛苦的味道。

　　小弟在外面玩了一天，累了，侧躺在炕上睡着了。刚烧过火，炕是热的，干爽的热，舒服极了。他睡得很香，还轻轻打着呼，脸没洗，黑乎乎的，身上散发出汗臭味。妹妹趴在炕沿上，正在专注地看小人书，偶尔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，房间中弥漫着书香味儿。

　　父亲是最后一个回家的。他在小镇上班，远远地听见自行车铃响，接着“吱呀”一声，父亲推车进门，车把上几根用报纸包着的带鱼，银亮银亮的，像白月光。后座上一个蛇皮袋，鼓鼓的，是西瓜。

　　晚饭在院子里吃，一张长饭桌，一家人围坐两边，母亲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，芳香扑鼻，祖父和父亲慢慢喝着酒，我和弟弟、妹妹蘸着明亮的月光，大快朵颐。而最让人期待的是西瓜，彼时的乡村很少见到西瓜，普通人家一年也吃不上几回。饭后，收拾完饭桌，已睡了一觉的小弟迫不及待将水桶里的西瓜搬了过来，随着一声脆响，西瓜切开了，院子里立时弥漫起一股甜香，瓜是红沙瓤、黑籽，异常醒目。祖父和父亲取了一小块瓜慢慢吃着，不时吐出口中的瓜子。母亲还在忙碌，在铝盆中洗刷碗筷。小妹举着一块西瓜，小口小口地咬，像她的性格，做什么事都慢一拍。只有小弟和我，眼里只有西瓜，咔嚓咔嚓……风卷残云般，连瓜子也没吐，腮上、前胸沾了瓜汁，黏黏的。以至于祖父不得不大声提醒：“慢点吃，别噎着……”当母亲坐下时，桌上连一块完整的瓜也没有了。

　　院子里，一片亮白，月亮悬挂在头顶的天空，又大又圆。母亲将瓜皮收拾起来，用凉开水洗净，腌在咸菜缸里。等过几日捞出，切丝凉拌，脆生生的，别有风味。父亲泡了一壶茶，茶香四溢，他先给祖父倒了一杯，两人一边喝茶，一边闲聊。弟弟吃撑了，在院子里走来走去，最后停在屋檐下，看壁虎捉蚊子。一支25瓦的白炽灯泡，发出晕黄的光，吸引来一些蚊子、飞蛾，翩翩起舞。母亲做完了家务，坐在小板凳上，小声给妹妹讲嫦娥和玉兔的故事。我坐在马扎上，吹着风，赏着月，听院子四周浮起的幽微虫鸣……

　　风儿轻轻吹，院子里落了一地如水的月光，弥漫着祖父的青草味，母亲的炊烟、饭菜味，父亲的刀鱼、西瓜味……秋夜的味道是温馨的家的味道，也有绵长的乡愁滋味。

　　秋月如水秋思长。怀念那些远去的秋夜，月光如水般清澈、透明，充盈着人间烟火味。风儿清，月儿明，家人闲坐，岁月静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