困境中坚持求学入燕园
潍坊晚报 2024-09-10 15:17:45
刘锡诚的祖屋。
2005年5月,刘锡诚在北京大学恩师曹靖华铜像旁。
刘锡诚在北京大学就读期间。
“父辈和生活教给我的全部知识和人生经验就是两个字:奋斗。这成为我一生遵从不渝的座右铭。”这是刘锡诚散文《岁月风铃》中的一段自白。北京大学毕业后,他经曹靖华推荐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工作。北大所学,为他后来从事文学批评和民间文艺研究奠定了基础。
营养不良患夜盲症 颠沛流离坚持求学
1935年2月21日,刘锡诚出生在昌乐县郑王庄。他祖辈曾是书香家庭,父亲读过几年私塾,写得一手好毛笔字,育有六个孩子。刘锡诚是唯一的男孩,只有他有上学的机会。望子成龙的父亲,从他很小的时候,就手把手地教他在地上练字,并说:“你不要辜负了一家人的期待,好好学习,将来考上一所好大学,为咱全家人争口气。”
抗日战争时期,胶济铁路沿线被日本人占领,村子周围枪声不断,炮弹所落之处地动山摇,硝烟四起,墙倒屋塌。鬼子戴着钢盔,全副武装,端着明晃晃的刺刀,嘴里哇呀呀地叫着,经常到附近村子见物就抢,见人就杀,无恶不作。常常有人被无辜杀死,尸体就扔在庄稼地里。
匪患连绵、兵祸不断,生活贫困,刘锡诚严重营养不良,有一天晚上,他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昏暗,在灯下只能看见一点点火苗,他忙跟父亲说:“我的眼睛看不见了,是不是要瞎了?如果瞎了,那就再也读不成书了。”说完,眼泪便哗哗地流下来。父亲忙带他去看附近的老中医,才知道是因为营养不良得了夜盲症。父亲从市场上买来一小块羊肝,挂在屋檐下,夜盲严重时,就割下一小块煮水给他喝。因舍不得吃,在屋檐下风干时间过长,羊肝被小虫子蛀了仍不舍得扔掉。
学校里也不太平,已上小学的刘锡诚有一天看到一个戴礼帽的陌生人来到老师屋里,两人谈论了很久。那人离去没几天,听说这个老师就被鬼子活埋了。同学们还亲眼看见一个老汉趴在地上求饶,一个头磕下去,还没抬起来就被鬼子砍下了头颅;一个年轻姑娘吓得惊慌失措,抱着头没跑几步就被鬼子赶上去,一刺刀捅在了肚子上,然后往上一挑,肠子都流出来了。他更是亲眼见到过绑票的匪徒们在麦地里撕票后的狼藉景象。
为躲避鬼子侵扰,学校从于留村迁移到县城南二十里外的南流泉村。新校舍位于一座破败的小观音庙里,学生坐在地上上课,晚上睡在草铺上。大家的生活雪上加霜,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。这种状况下,教学质量无法保证。刘锡诚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,他冒雨穿行莽莽青纱帐里的蜿蜒小道,到了县城西北剧城乡的懒边村。他的堂哥在那里的小学任教,接纳了他。
1948年9月,刘锡诚考进了省立昌乐中学(后改称昌乐一中),他放下手中的锄头,继续学习。
学校实行寄宿制,刘锡诚每周回家一趟。返校时,母亲摊上吃一周的煎饼,装上一小罐子咸菜,叮嘱他:“咱不能和人家比吃穿,要比学习,学到的知识装进自己肚子里,将来走遍天下都不怕。”
学校的生活丰富多彩,刘锡诚与同学们自组剧团演出《王秀鸾》《兄妹开荒》等戏剧。他开始学习写作,向报社投稿。1950年2月,他光荣地加入了青年团,成为最早的一批团员。
1950年夏天中学毕业后,刘锡诚报考省立潍坊第一中学高中部,被录取。
金榜题名考入北大 沉稳好学创办社团
1953年夏,该高考了。当时山东只有济南和青岛两个考场,刘锡诚自己乘坐火车赴青岛参加了高考。他毅然填报了北京大学,并跟家里人说:“我要上就上最知名的大学,考不上就回家种地。”一天,刘锡诚独自坐在场院里望着满天的星斗发呆,突然从大路上传来一声喊:“刘锡诚,你考取北京大学了!”当时高考发榜,是登在地方报纸的中缝里的,村里没有《农村大众》,完全得不到相关信息。乡里、县里,也从来没有听说有人上过北京大学。这是一件多么光耀门楣的事情啊!一家人欣喜若狂,母亲更是喜极而泣。
1953年9月初,刘锡诚走出生活了18年的村庄,开始了在燕园的学习和生活。他学的专业是俄罗斯语言文学,是当时的热门专业。那一届有70多名学生,他与同班同学、广东姑娘马昌仪在大学期间确定了恋爱关系。马昌仪后来成为知名神话学家,尤其在《山海经》研究上成就卓著。马昌仪后来回忆起刘锡诚,说:“我对他有三点印象深刻:一是衣着,身上穿的是家里缝制的粗布衣裳,对襟袄、缅裆裤、圆口布鞋、布袜子,布鞋是用自家染的布做成,已经褪色变白。当时,在偌大的燕园,学生成千上万,有此着装者,只有刘锡诚一人;二是他上晚自习时,手里拄着一根棍,大家开始不知道他患有夜盲病,都觉得非常可笑;三是,一位同学的亲属从香港寄来一盒巧克力,从没见过巧克力的刘锡诚脱口而出‘功克力’,从此,大家给他取了一个外号——‘功克力’。”
刘锡诚大学期间每月十多元的生活费家里无力承担,他便申请到了每月12元5角的国家助学金。燕园的生活提供了必需的营养,他的夜盲症消失了。大学四年,他的身高从1.58米蹿到了1.76米,成了一个高大健壮的小伙子。
刘锡诚纯朴正直、沉稳好学的品质,很快受到了系里领导的关注。1955年,刘锡诚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他的文学才华也有所展示。1956年,刘锡诚和同学刘伦振、杜嘉蓁组织了一个名为“十月文学社”的小社团,编印了文学刊物《十月》。第一期有系副主任余振(李毓珍)教授的发刊词,有来访的苏联作家波列伏依的题词;第二期有来访的苏联作家西蒙诺夫的题词。学校各大阅览室的期刊架上,《十月》赫然在目。
恩师推荐到文联 在汪曾祺手下工作
北大俄文系实行语言与文学并重,这与刘锡诚的志向非常契合。
系主任是著名翻译家、作家曹靖华。曹靖华曾在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,20世纪20年代加入鲁迅创立的“未名社”,与鲁迅关系密切。后来译出了《铁流》《保卫察里津》等苏联革命文学作品,在我国青年和革命事业中产生过重大影响。20世纪50年代初,曹靖华的翻译重点转到了俄罗斯民间文学上。刘锡诚受其影响,决定以民间文学作为毕业论文。曹靖华十分赞同,亲任指导老师,列了一份包括14种中俄文文献在内的“指定书目”,希望刘锡诚以此掌握苏联民间文学学术界的信息和动向,达到较高的学术要求。
毕业前,曹靖华找到刘锡诚,问他:“你愿意去中国文联吗?我可以介绍你到那里去工作。”刘锡诚欣然答应。1957年9月4日,刘锡诚到中国文联所属的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(以下简称民研会)报到。此后几十年,他工作几经变动,但最早从事的民间文学研究最终成了他的看家本领。
刘锡诚供职的民研会,理事长是郭沫若,副理事长是老舍和钟敬文,会务由担任常务副理事长的钟敬文主持。在民研会,汪曾祺对刘锡诚影响较大。汪曾祺是《民间文学》杂志的负责人,刘锡诚是他的手下。汪曾祺是沈从文的得意门生,青年时代就发表过不少文学作品。令刘锡诚感到钦佩的是,年仅37岁的汪曾祺几乎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伏案秉笔,不是改稿编刊,就是写东西。他用毛笔写作和改稿,一手行楷,清秀而透着灵气。汪曾祺总把刘锡诚当作老部下和小弟弟看待,两人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关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