艺海拾贝 | 此时秋风

此时秋风

□孔祥秋

　　中秋节过后，凉风习习。这凉，是浸了露水的，是浸了月色的。

　　这风吹里，草木僵硬了，那些摇晃，再不是风姿绰约，也就似涂了厚厚脂粉的笑脸。此时，偶尔会有一片叶子落下来。这一片落叶，像谁的信笺，正好可以拈在手中来读。此时，天空的云恰恰好，不觉就想起那句古诗词，云中谁寄锦书来。

　　这个时候出去走走，在满是露水的早晨，总会遇见豆娘。豆娘，一种初恋姿态的昆虫，怯怯地栖，弱弱地飞，似一段小小的忧伤，或是一段小小的欢喜。

　　楚楚动人的豆娘让人生怜，果然就是悲伤的传说。说那富家小姐为寻心上的穷书生失足跌入深谷，化身豆娘，落在那人的笔管之上，助他妙笔生花。书生果然高中皇榜，花团锦簇里，却早已忘了豆娘，无一封家书捎回。豆娘独守残花、瘦叶、寒藤。书生无豆娘相助，利令智昏，被罢了一切福禄。此时，他才想起豆娘，待他转身来寻，豆娘已在那风雪里香消玉殒。

　　秋风，宜思索，宜懂得。年轻时总是不懂，一路癫狂，丢失了太多太多，包括一个又一个老友和亲人。此时，还有谁和我一样，叹一声渐无书？

　　回不去的曾经，回不去的老家，在这凉凉的秋风里，凉凉地想。当然，很多人是回得了老家，也回了老家的，在这中秋节。

　　院子里种一棵石榴树，是我老家的民俗。石榴树，果实籽多，可活百年，与人同寿。秋风里石榴树下的团圆，也就和那月饼一样有香有甜了。中秋节后，枝头的石榴空了，一位老母亲站在那里，望着挤出家门的儿孙们，默默理了理乱乱的头发。石榴树的枝头，风微微吹；母亲的心头，风微微吹……

　　那年，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站在老家的，如今我也时常愣在那里，看孩子大步大步走向长街。

　　无论多么铿锵有力的脚步，都将会渐渐慢下来，人也会渐渐懂得，我们的一生是一直被守望着，或者终将守望着什么。

　　城西不远有个小村子，那里的人大都去热闹的地方买了楼房，只有一对老两口守着瓦屋、小院，种些花草蔬菜。昨天从他们家经过，见那篱笆架上，一棵豆角蔓儿短，却是结了满满的豆角；一棵豆角蔓儿长，蹿到了顶处，却只稀稀落落地开着几粒花。这多像是一些人的人生，轻了事业，一味地攀高附贵，终是一事无成。如此看来，两位老人的守望是对的，他们懂自己。可话说回来，他们的孩子在大都市里混得风生水起，也颇有成就。

　　想一想，追高追远并不是错事，实力和梦想决定了这些。人，要懂得定位自己。

　　绕房梁的燕子，走了；闹屋檐的麻雀，还在，这可以说一个是守望，一个被守望吗？这无需答案，因为都能各自将梦安放。

　　背井离乡是一个忧伤的词，我却用此来致敬寒来暑往的候鸟，那飞过落叶和风雪的样子，是一曲一曲战歌。岁月有多美，征途就有多美。候鸟，所往之处，皆是春风，一片荒山红了，一片枯水绿了。

　　鸟鸣，是季节欣欣向荣的号角。候鸟、留鸟一起歌唱，都是岁月的曲调。

　　这静静的秋风里，秋分到了，时光自此两分，左一半是夏天的尾声，右一半是冬天的序曲。一半宁静如画，一半渐起褶皱，如谁的心事。

　　秋分，和春分遥遥呼应，都是昼一半夜一半，只是春分渐渐高调，秋分却是慢慢冷静。

　　无数人生，无数答案，对与错，成与败，秋风里见分晓。秋风是冷静的，秋风是睿智的，让浮躁散去，让思想凸显。一个人，一百年，都是秋风的成全与放弃。

　　“白露早，寒露迟，秋分种麦正当时。”好在此时秋风里，一边是收获，一边是播种，我们都还有机会，所以要好好把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