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海听风 | 故乡的月光
潍坊新闻网 2024-10-21 14:27:21
故乡的月光
□李波
我和故乡,隔着一片皎洁的月光。
在回忆里找寻,那些清澈在岁月里的月光,究竟是从何时,淡出了我的记忆软盘。怎奈,回忆之路塌方,我已走不回从前。但那片月光,却在不经意间,照进我的心野,使那些往事恍若陆离的光影,开始浮动于心海。
对月光最初的印记,始于少年。乡村的夜晚是孩子们的乐园,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。
少年记忆里,最有趣的游戏是捉迷藏,这样的游戏最好是在月光下进行。七八个少年,相约晚饭后的聚头地点,分成两队开始游戏。草垛间、大树上、地窨里都是躲藏的好去处。借着白白的月光,我选择着有利的藏身之处,先爬到树上,然后再纵身一跃,跳到柴草垛顶上,扒开一些柴草,把身子缩到里面,只露出脑袋观察情况。
我静静地躲在草垛上,看到整个村子笼罩在牛乳一般的月色里,月光缓缓流淌,顺着头顶的树枝叶滴落到我的身上,不知是我还是月光惊起了树上的鸟儿,“扑啦啦”飞向夜空里,忽然间就领悟了宋代辛弃疾《西江月·夜行黄沙道中》中的“明月别枝惊鹊,清风半夜鸣蝉”意境。
原来,月亮是有生命的。当我们望着它时,它也同样在望着我们。在相对的无言中,许多莫名的感动一点点击中内心最柔软的部分,小小少年没有强烈的表达欲望,但那一夜的那片月光却照亮了我的少年时光,在以后的漫长路上,常常想起那个夜晚。
夏夜,乡村的最佳乘凉方式,就是在宽敞的地面上铺一块大席子,三五个人或坐或躺,说着闲话拉着家常。
我常常在母亲铺好的席子上,找一个角落躺下来,听母亲跟邻居的大妈们闲聊家长里短。听累了,我就翻过身,瞪大双眼向夜空望去,发现乡村的夜空如此低垂,明亮的星星仿佛在树梢上眨着眼睛,月光像母亲宽厚的手掌,抚摸着我的脸庞。倏地,有美丽的流星划过天际,我的一声大叫,将母亲她们的话题转到流星上来。于是,牛郎织女、董永七仙女等传说故事接踵而来,我听得如痴如醉,有一种想用语言甚至文字来表达心中所思的想法。对文学最初的萌芽,大概始于那时吧。
我渐渐睡眼蒙眬,而大人们依然在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,从迷离的眼光中,我看到她们的身影,在斑驳的月光里像剪影一般,越来越模糊,而那些熟稔的乡言俚语是那样的绵长与清凉,一直沁入我香甜的梦中。梦里的那片月光温馨又难忘。
麦收时节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。各家各户白天抢收,晚上到场院打小麦。父亲在外地工作,母亲会带着我到场院去,那时的我也有八九岁了吧,但母亲总放心不下她最年幼的孩子。
轰隆隆的机器声,抵不过瞌睡虫的威力。我们几个年龄相近的小伙伴,找一处麦垛,爬上去躺在上面。很快,有的就进入了梦乡。可我却望着天上的月亮,想到了很多……
穿过脱粒机的声响,我仿佛听见不远处小河里哗哗的流水声,看到月光随着河水碎银子般在河面上荡漾,那些鱼儿正穿过一蓬一蓬的水草顺水而下,它们是否进入了我们下午围起的堰坝里?那样明早我们就会有惊喜的收获了。忽然,又想起明天该上学了,我们的作业和功课,还有要背诵的课文,还有老师的谆谆教导……老师教育我们说,要好好学习,长大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。望着身边鼾声四起的小伙伴,想到我们都要长大,或许还会分别。白居易所说“共看明月应垂泪,一夜乡心五处同”,当时的我,无法理解那些离别的愁绪,但小小的惆怅还是一点点弥漫上了心头。长大了,当我读到李煜的那句“无言独上西楼,月如钩。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”,才知道月光被赋予了那么深厚的内涵,才知道它承载着如此多的愿望与离愁。
多年以后,当我披着月色,再踏上故乡的路途,难以名状的思绪抑在胸口。高大的杨树林依然伸向远方,洁白的月光从枝叶间散落下来,飘落一地。踩着故乡的月光,我深切地明白,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只故乡放飞的风筝,走过千里万里,都无法扯断思念的线。无论多少年后,不论走得多远,回首依然能望见故乡的月光,它已超越了现实的意义,成为精神层面的一种情感需求。
故乡的月光,似一双温暖的手,抚慰疲惫的心灵,赋予我勇气和力量,在无尽的暗夜里,带来光明与温暖,照亮前行的路。
每个人的心中,都有一片故乡的月光。